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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少了,收成好多了,日子太平了,那黄道士不知到何方去了。

    那鳊鱼石千百年来,躺在大田畈中间,成了一道景观,这儿也因此得名鳊鱼石畈,后来人们简称扁石畈。

    叶青明的姐姐,嫁到扁石畈王家庄。姐夫是个农民,人很活络,手头也比较灵活,农闲时做些皮毛货、中药材生意,小赚了些钱,日子还过得去,在这儿算小康人家。那块鳊鱼石,就在他家门前小山河沟对面大畈田中间。

    叶青明到姐姐家里,顺便带孟晨瑶去畈田中,细细看了一下鳊鱼石。只见那块大石头,果真象条鳊鱼,只见它全身漆黑,头、嘴、鳍、翅、腮、尾、鳞俱全。正值晴天,那石鱼两眼,在阳光的照耀下,不停地向外面渗透出红锈水滴滴,看似一缕缕红红的血丝,想应真是鳊鱼精一双刺伤的眼睛在流血。

    到了姐姐家,姐夫迎接到门外,把小毛驴牵到牛栏里,他家的牛,上山放牧去了,这会子栏里空着。姐夫给驴加了些草料,上了些清水,这才回到屋里。

    姐姐端茶倒水,给叶青明、孟晨瑶解了渴,就忙着去做饭。

    叶青明和姐夫拉呱,问到对河叶家老屋的情况?姐夫叫叶青明放心,他前几天去捡了漏,屋里因为没人住,里面墙壁,顶上砖瓦,都掉落了好多,大梁也有一些问题。过几天他抽点工夫,再去修整一下。

    姐夫问叶青明说:“你怎么带个孩子,这是要到哪儿去?”

    叶青明没有隐瞒,把孟晨瑶的情况说了出来。姐夫和姐姐都晓得孟家对叶家有大恩,自然赞成叶青明这么做。

    中饭较为丰盛,有鱼、有肉、有豆腐,另加几个青菜。叶青明跟姐夫喝了点谷酒。他姐姐不停地朝孟晨瑶碗里夹菜,叫她多吃点,吃饱有气力好赶路,从这里到燕子窝那地儿,还要走好长好长的路哩!

    吃过饭后,叶青明让孟晨瑶到她姐姐床上,好好睡个午觉。孟晨瑶头回骑毛驴,颠得腰酸背痛,走了一上午的路,确是疲困了,一上床就睡着了,直到叶青明喊她上路,她才起床。

    叶青明的姐姐端来一盆热水和手巾,孟晨瑶洗过脸,就跟叶青明上路。

    姐姐要送干粮和银洋。叶青明说干粮带了很多,银元和换洗的衣裳及路上的用品也不少,再要加些干粮,就驮不动了。姐姐就给俩人送些炒熟的南瓜籽、落花生,让路上吃。

    叶青明的姐姐、姐夫送他们老远,叮咛、嘱咐一番,让他们一路小心,找到孟庆堂早点回来!二人这才调头回家。

    38

    叶青明牵着毛驴,载着孟晨瑶朝西北而去。他们离开扁石畈过了夹铺街,一路经过油坊塆、老屋垸、枫树坳、徐家套,很快到了石头咀。

    石头咀是本县较大的埠镇,这里人烟稠密,商铺很多,有两道小街,镇上驻扎一个自卫队,主要负责这一带的治安,防范西北大山上的土匪和外来的溃兵流寇。

    叶青明、孟晨瑶到了石头咀,一般情况下,想过西界岭,要在石头咀歇一夜。今天他们起得早,上午走路快,沿途没过多停歇,在扁石畈吃过中饭,休息一会儿就上了路。到了石头咀,太阳还挂在天上老高,还有时间走一段路。如果走得快,到上辛店住宿,走得慢,也可以到张家嘴歇一晚。

    叶青明在石头咀,遇到几个熟人,打了一下招呼,没有停步直往北上走。

    两人走到张家嘴,太阳有些偏西,再走到上辛店,估计天要黑尽。因世道不太平,前边尽是高山峻岭、两面陡崖山高、树大、林密、杂草荫茂,他们怕遇野兽,更怕土匪。叶青明跟孟晨瑶商量,到张家嘴找个客店住一夜。

    来到张家嘴小街前,发现情况有些紧张,驻扎在石头咀的自卫队,竟跑到这儿来设了卡,对过往行人进行检查。自卫队的那些丘八们,见人恶狠狠的,态度横蛮无理,还搜了前边几个人的身。

    叶青明吃了一惊,暗想怪不得刚才在石头咀,没有看见一个扛枪的,没想到这些丘八,竟到张家嘴来了?不知道这儿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有土匪,要来打家劫舍?

    叶青明忐忑不安,牵着毛驴带着孟晨瑶,到了哨卡边。这个时候,他最怕自卫队搜孟晨瑶的身,发现她是个女儿身,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要费好多口舌,还不一定解释得清楚!

    这样的小地方,人们都是少见多怪,一点奇怪的事,会传到山乡野村老远,如果抓到个女扮男装的客人,好多人都会乱打听、乱传言,对他俩前面的行路也有危害。

    叶青明正想应对之策,两个哨兵过来要搜查他和孟晨瑶。这时街里有个人突然冲着他大声喊说:“叶大哥,你这么个大贵脚,怎么到这儿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那人说着没容叶青明回答,就跟几个哨兵说:“这是我的客人,县城里的叶兄弟,他是正经生意人,不要检查他,让他进来!”

    那人边说边给几个哨兵分发老炮台香烟,这香烟在当时是稀罕玩意儿。乡下人大多抽老旱烟,哪见过洋烟?只有做生意,有点脸面、有点实力的人才抽得起洋烟。

    那几个穷兵,一人一根洋烟,自然心头喜欢,就没检查叶青明、孟晨瑶。

    这人顺势来牵过驴,把叶青明、孟晨瑶带到卡里,朝小街上走去。

    这人叫黄树生,今年五十来岁。他年轻时走南闯北,贩卖猪鬃、皮油、茯芩等山货,赚了不少钱。年纪大了回到老家,在张家嘴小街上,开了家“常来”客店,摆张八仙桌迎来送往,接待客商。

    这两天,石头咀自卫队三十多人,突然来到张家嘴设了个哨卡,从严检查过往客人。好多外地客商,过不了哨卡,影响了黄家生意。

    黄树生把生意交给老婆、女儿,自己到哨卡边,带几盒老炮台香烟,有事没事跟几个哨兵闲扯,时不时抽点洋烟他们,跟几个哨兵混得滚瓜烂熟,只要见外地客商模样的人,不管认识不认识,黄树生就上前打招呼,把客人带过哨卡,引进自家开的小店。

    黄树生喜欢看戏,曾在县里看过叶青明的戏,所以见面就认识,立马过来打个招呼,给哨兵抽些洋烟,把人引进来了。见叶青明一身脚夫打扮,牵头小毛驴,驴上骑个小孩子,象个小姑娘。黄树生一看不是来唱戏的,暗想他这是要搞么事鬼,弄得这么神秘?心里好是生疑。

    只是这个黄树生,毕竟是老生意人,精明得很,虽然有些疑心,看破却不说破;反正来的都是客,只要到他店里歇息,他有生意做有钱赚,其他的事跟他没关系,他也管不了那么多。

    因此,刚才他故意喊:“叶大哥,你这大贵脚,到我们这儿来了?”说完了就一句多话不说,把叶青明、孟晨瑶引进他家小客店里。

    39

    张家嘴座落英邑与霍邑交界处,两边大山夹一条小河,小河两岸是民间开垦的田地,山脚下有块狭长的平地,平地上一溜排住了三十来户家人,形成一个半边的小街。

    远处两山边上,还有一些稀稀落的农户人家。大家顺水而居,耕种一些薄瘠山田、山地,粮食产量不高,一般人家种几亩田地,一年缺三、四个月口粮,生活较为困难。

    因此这里的人,除了种些田地外,农闲的时间窖点茯芩,种点药材,进山打点野味儿,下河捕点鱼虾儿,搞点收入,弥补粮食不足,勉强把日子过下去。

    张家嘴小街上,大部份是农户、猎户和种药材的药农,有三家小客店,两家小酒馆和两个杂货铺子。这几年世风日下,在这样个大山里的小街上,居然有人来搭了几个草棚棚,在里面开起赌场来,生意兴隆盖过客店、酒馆和杂货铺子。

    黄树生的小客店,在街头最末家,一溜排十几间土坯房,在当地有些气势。他家屋背后就是大山,高岭陡崖深堑,门前对着小河,屋旁有牛羊栏、关骡马驴子的脚屋和猪圈子。

    叶青明进了小客店,黄树生的老婆迎了过来,搬椅请两人落座,黄家女儿从里面送上茶水。

    黄树生把毛驴牵进脚屋里,添了些草料和水,就进屋来待客。

    张家嘴地处偏僻,没有丰富的物产,平时过往客人不多,加之严寒季节,少有人进山,现在又有自卫队来设哨卡检查,搞得人心惶惶,来人更稀少了。

    黄树生店里先前接了一个来买茯芩片的罗田客人,在店中住了两天,现加上叶青明、孟晨瑶。十几间客房,才三个人住,也算冷清。

    叶青明要了两间房子是连套的,里面一间明亮、干净,有床、有桌、有椅给孟晨瑶住,自己住外面放杂物的房间,房里没有床,叶青明让黄树生给他打了个地铺。

    40

    到了吃晚饭时间,叶青明点了饭菜。罗田客人不富裕,出来做小生意非常节药,只点了一碗红薯粥,加个盐咸菜子,一个人坐在小桌上吃夜饭。

    叶青明让黄树生老婆烧了个腌菜老豆腐,要了一钵腊猪脚子,点了两个时令的青菜,烧了一壶老谷酒,跟孟晨瑶一桌吃饭。

    因跟黄树生较熟,叶青明喊他过来陪喝两盅酒。

    黄树生为人热情,年轻时在外闯荡,见多识广嘴巴子快当,很会讲话,加之两盅小酒下肚,两边脸颊通红,说话就关不住风。

    叶青明唱戏走江湖,也是多见多闻,两人一桌吃饭,自然有话说到一起来。

    说着说着,叶青明问黄树生,自卫队为什么跑到这儿设卡?是不是山里出了强盗、匪人,或者外面有溃兵过路?我们过界岭到燕子窝,那条路上好走不?

    黄树生一听设卡,气得破口大骂。说哪有什么土匪、溃兵?完全是金豺狗那坏东西,打馊主意想搞点钱过年!至于你们过界岭到燕子窝,一路上没听说有什么阻碍的!

    原来,石头咀自卫队,最近升了个副队长大名金福铭,因长得翻嘴唇、大暴牙,一天到晚龇着个大嘴,象山上的豺狼,被人起了个外号叫“金豺狗”。

    说起这金豺狗,跟叶家班还有点渊源。他祖父金卜仁,是放高利贷的黑手;他爹金仕渔在县城北门,开了个“金不换”赌场,专门迎接四方官绅、八地商贾,来一掷千金、追欢买笑、醉生梦死。

    金仕渔的爹金卜仁,在赌场里放高利贷,父子俩狼狈为奸祸害一方。叶青明的师姑三姨太的爹,就败在“金不换”赌场,被金家父子逼得无路可走,暗中把唱戏的女儿,卖给东河大恶霸古大疤子做妾,才解了燃眉之急,也害了三姨太一生。

    这金家父子开赌场,祸害当地二十多年,没有人敢招惹他们。自古恶人自有恶人磨,那一年有个外地来的杜公子,到这儿做生意,身上带了很多钱财,被人带到“金不换”赌场耍钱儿玩。

    杜公子本是纨绔子弟,老子是个地方小军阀,他在云南讲武学堂读过书,回来安排在军队当军需官。

    杜公子不好好当军官,成天吃喝嫖赌,把军饷偷出来赌博。气得他爹打了他几十军棍,将他赶出军队。杜公子干脆离军,出来做生意。

    那次到英邑小县城赎卖军火,身上钱财充足,进赌场玩儿几把子。杜公子豪爽性格,出手大方阔绰、一掷千金。可他手气极差逢赌必输,在“金不换”赌场输光身上钱财,又借了金卜仁的高利贷,因一时还不起,金卜仁派人逼债。

    杜公子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心想自己家里财大气粗、有枪有炮,还怕这小地方的几个地痞、流氓不成?因此言语间有些逞强赌狠。

    金卜仁一向不吃瘪,他不知道杜公子的底细,叫人挑断杜公子的脚筋。

    杜公子成了废人,一拐一跛地回到北方老家。他爹见儿子被人如此残害,气得全身发抖,发誓要为儿子报仇!

    三年后,南北军阀混战,杜公子他爹带两个团,随上司的大军,千里迢迢杀到这个地方。

    金家父子,早就把残害杜公子的事,忘到狗头国了,哪知远方两个团的军队,专为他家而来。

    杜公子他爹的两个团有备而来,把“金不换”赌场包围,当场抓住金卜仁、金仕渔父子,又派重兵把在县西竹坳亭的金家大垸团团困住,将金家一家老少三十余口,全部捉到县城一律枪毙处死,还纵兵将金家财产抢劫一空,放火将其房屋烧毁殆尽。

    因军阀作战军情紧急,杜公子他爹带的两个团,在这儿烧杀三天,匆匆撤走了,要不然不知他们还要干多少坏事!

    那年金豺狗才满周岁,该他命大,三日前母亲回娘家走亲戚,把金豺狗带回外婆家。金家城里的赌场,城外十五里竹坳亭金家大垸的田地、房产,全让杜家兵给毁了。

    金豺狗的外婆家住在石头咀街上,离县城八、九十里远,离竹坳亭也有七十多里路程,那群北兵,没查到金家还有遗留之人,就开拨走了。

    金豺狗母子保住了性命,老家惨遭兵灾,娘儿俩无家可归,其母带他长住外婆家,靠外婆、舅父养活。他外婆家是富户,生活过得去,还培养金豺狗念过几年书,长大后将他送到自卫队,谋个小职位。

    这金豺狗虽然自幼惨遭不幸,但独秉祖上恶毒缺德害人的基因、为人狡诈、欺善怕恶,在自卫队里对上逢迎谄媚,对下无恶不作,对当地老百姓,极尽敲诈勒索之能事。

    外婆家有钱有势,金豺狗一路顺风,如今升为副队长。队长叫俞友财,已经年近六旬,是本地大财主权势薰天、财大气粗,在这西河一带开了几家当铺、赌场、烟馆,成天忙于生意,一心只想捞钱,只挂个自卫队长头衔,自卫队的事,他很少过问。平时将军务杂事,都交给金豺狗打理。

    年关将近,金豺狗想捞点过年费,在没有任何兵情、匪警的情况下,以年关治安为由,把自卫队开到张家嘴,设卡检查,故意找茬,敲诈过往客人。

    听到黄树生这么一说,叶青明心里安然一点,只要界岭那边道路平安,没有匪情就好。

    两人正说着,听外面街上一阵乱哄哄的。黄树生说自卫队到天黑,要挨家挨户搜查可疑人等,如果让他们生疑,就要花钱买平安。

    叶青明听了又有点慌,怕他们来查,把孟晨瑶女孩子身份查出来了,弄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黄树生说不要怕,他在这街上做生意多年,各方关系都可以,跟自卫队的兵丁都熟,纵然到客店搜查,他出个面儿发几根洋烟,那些兵丁做做样子查一下就走,不会为难他的客人,影响他做生意的。

    果其不然,一会儿外面闯进两个大兵,说是奉令搜查可疑人物。他俩问了叶青明几句,都由旁边黄树生代为回答。黄树生说这个叶老弟,是他的老熟人,家住界岭那边,在富户家做下人,这个小孩子是他家的小少爷,在县城读书,学校放了寒假,老爷让这叶老弟,接少爷回家过年。

    黄树生发了两根烟,两个兵也不多问,扯了个淡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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