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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 作者说:这是三十多年前写的,三十多年前的故事。也许现在再看这篇小说,有些落后于时代,作者只是用一种纯朴的语言,将一位爱百姓,对百姓负责的老局长描绘了出来。可是在编辑看来,这反而是一部对于时下某些社会现状的好的教材。 推荐,并与读者共勉。  (一)

    “老白毛”的“永久”正在爬着一个宽阔而又坎坷的高坡。他的两只脚使劲地蹬着脚踏,腰弯成了“弓”字形,两只手象推小平板车似的紧紧扶着车把。那早已光了顶的头皮,随着脚的用力,一高一低,一左一右地起伏着,摇晃着,就像是水浪中漂浮着的白葫芦。汗水就从那稀疏的,全白了的鬓发间往下流,流到眼里,眼睛眨眨;流到嘴里“卟”地一声吹了。

    终于蹬到了坡顶,他已筋疲力尽了。

    叫他“老白毛“,实在是不尊敬。他姓余,叫余仁和,是县农村企业局的局长。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他在还不到三十岁的时候,一头黑发竟然渐渐地变成了白发,现在都五十出头了,白发当然只有更白,白得像雪,而且稀少得可怜,只剩周围一圈。叫他“老白毛”还有另一层原因,那就是他的性格,从来都是嘻嘻哈哈的,不论男女老少都可以跟他开个玩笑,没有愁,不生气,就是早晚死了,这一生也都是乐乐和和的。可谁都没看出来,他还有个犟脾气,认准的理,九牛都拉不回。因此,人们对他是既爱又怕。但是,有很多人喜欢他,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是什么人叫他“老白毛”而且就叫开了。他呢,居然接受了,真是有趣。没办法,只能人云亦云,就这样称呼他了!

    “老白毛”跳下车来,抹一把脸上的汗水,解开衣扣,深深地吸一口满是油菜花香的空气,习惯地朝天上看看,高旷的天空,蓝色的云彩;已开始变成黄色的太阳,正升在一个红色的烟囱上,霞光镏金似的洒满了世界。不知是什么原因,那耸立于这花一般原野上的烟囱,到象是一根抬草竿,插在花蒲上,那么不协调,不雅观。

    “乖乖!真不矮哩,可能有五十米吧。”“老白毛”拖着车向菜花簇拥的小径走着,嘴里嘟哝道。这就么一声,我们已知道了“老白毛”就是庐州人,包老爷的乡亲。

    走不大一截,露水已经打湿了他的解放鞋,他似乎没有什么感觉,一只手拖着车,一只手拧着一束刚摘下来的油菜花,凑在鼻翼下嗅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头皮都显出了润润的红晕,简直象是一个贪酒的人,得到了一并瓶茅台,那么醉心,那么快活。他在想,一九八o年全县六十多万亩这么好的油菜,奇码能收近两亿斤菜籽,除去国家加工的部分,本县企业的加工量要比去年增长很多,仅这一项产值能达到多少?三十多座轮窑,要是能按时建成,燃料能解决,产值又能达到多少?他在心里盘算着,看这情形,在全地区坐第一把交椅的问题不大了。

    想到这里,他对国家鼓励农村发展企业的政策,信心很足。他的脸皮有些红润了,眼睛更亮了,紧握住了车把,竟不顾这是二尺来宽的田间小径,跨上车子,向前冲去了。

    眼看着就要出了这片油菜地,冷不防,车轮撞到一堆挡在路中央的乱砖坯上,车子摔下了地沟,人当然也摔了个“嘴啃泥”还好,车子没压在他的身上。他爬起来,揉了揉摔疼的胳膊,看看走过的小径,不觉的笑了再转过脸来,那高耸的烟囱与他只隔两块空地了。他站起来,还没顾得上抹去沾在脸上的露水和菜花,就认真地看起这烟囱底下的景象来了。这一看,使他吃了一惊,仿佛从雾里钻出来似的。

    烟囱底坐周围,只有一圈椭园形的涵风道刚刚露出地面,窑的基础部分,是散乱的茅石。挖出来的土,这里一堆,那里一堆,难看极了。

    “老白毛”此次下乡来的目的,可以说是微服私访,什么人也没惊动,秘书也没带,就是要到现场了解金光轮窑厂的建设情况。去年七月,县委提出在全县按一定的布局,兴建三十座轮窑。目的是为了活跃农村经济,增加农民收入。资金呢,县里投一点,建设单位筹一点。而这个金光轮窑,不在计划之列。可金光公社党委知道这件事后,坚决要求建窑。理由很充分,资金怎么办?一句话,我们自筹,只要同意我们建就行!问到销路,更是前景灿烂,他们只算一笔账,就解决了问题:本公社民房改建需要多少砖呀,这可是个天文数字哟!县委张书记看到他们有这样高的积极性,又有如此好的设想,也就同意了,并亲笔批个条子给农业银行,贷款五万元。可如今,全县其它窑厂基本都建成了,点火在即,而金光呢?很不容易生气着急的“老白毛”此刻也生气了。“怎么搞的,建了九个多月,就搞成这个样子!”

    他的视线又移到东边的一片坡地上,那里是一片盖着草帘子的一条一条的垛子——砖坯,可能有上百万块;坡下面是高大的几个柱子支撑着的厂房,里面安着砖机,已经有人在里面走动了。再看西面的坡底下,是几间草已经变黑了的草棚,几个黑洞洞的窗口,门口有人在晒太阳。

    “老白毛”看到这里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光光的头顶,心里产生一种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满意的感情。虽然,他的脸上还是满面红光,几片黄色的菜花还沾在上面,显出了几分滑稽的样儿。

    (二)

    “喂。白毛老头,你的车腿哩?”一个极不礼貌的声音从“老白毛”的身后传来。

    “老白毛”回过脸来,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人:约莫二十多岁,高个儿,瘦长脸,两撇小胡子。“噢,车腿断了吧,黑头小伙子!”“老白毛”以同样的口吻说道。他的心里有些警觉,此种腔调是属于“痞子”一类的,感觉有点厌恶。同时也觉着这小子说话一样有些风趣,创造性的叫他“白毛老头”他又觉得这小子有点意思。

    那小子也在打量着他,头歪着,眼睛斜溜着,一付吊儿郎当的样子。

    “黑头小子,扶起我的车,瞧瞧腿断了没有?我的腰还在疼哩!”“老白毛”既“卖老”又风趣地说道,两只手还真的揉起腰来了,眼睛睁一只闭一只,脸皮儿一边打起皱,一边象是一块平板,差不多有点象阿q挨打时的味道了。

    那小子似乎有点不乐意,但还是顺从的扶起了车,也还真的要看这“腿”断了没有,不过他的“看”是用脚踢它两下子来代替的。然后,又扶起被压倒的几株油菜。这才没人事似的,确切的说是旁若无人似的,朝烟囱那走去了。

    “老白毛”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什么:“喂,小黑头?”他叫道:“你是干什么的?”

    “老头,你管那么多闲事干嘛!”那小子没回身,只甩回了这么句话。可走不多远,忽然转过身来,伸手一指那草棚,说:“那就是金光轮窑厂的厂部,老头,快去吧,今天又有‘相’看了!”走了,一直走到烟囱下,也没再回过一次头。

    他说的这句话的后一半,声调拉得老长、老高,一听就知编者按 作者说:这是三十多年前写的,三十多年前的故事。也许现在再看这篇小说,有些落后于时代,作者只是用一种纯朴的语言,将一位爱百姓,对百姓负责的老局长描绘了出来。可是在编辑看来,这反而是一部对于时下某些社会现状的好的教材。 推荐,并与读者共勉。道那里面所包含的成份,不仅有不满,还有极大的讽刺、挖苦。真的有点不堪入耳的味道。

    人就是这样,只要是他喜欢的,即使那里面有些看不顺眼的东西,也能够原谅,甚至能找出理由更正。“老白毛”从这小子的话里听出了,这人就是轮窑厂的。他说的什么“相”“老白毛”是明白的。但他对这种近乎敌意的态度,竟然没有生气,也没有什么别扭,就连刚才那么一点厌恶之情也消失了。他喜欢上这个“小黑头”了,像是遇到了知音,对他这么快就离去有点婉惜了。

    “嘿,这小黑头”“老白毛”又摸了摸光光的头顶,自言自语地说。然后,拉上车向草棚那走去了。

    “老白毛”走着,走着,忽然又想到:这“小黑头”有意思是有意思,可他为什么对我持这样的态度呢?为什么说起“厂部”那么有气呢?这不明显是心里窝着什么气,至少也是不满。真是太大意了,刚才他有些后悔没和他细谈谈,说不定还能了解一些情况哩。其实他们还没有形成细谈的条件。

    “唉!“他不觉地叹了口气。

    (三)

    “哟,是老老局长来了!”

    “老白毛”一到草棚门口,车子还未支稳,就有一个人跑来叫到。这是金光公社企业办公室的主任杨宁,一个瘦长杆子。他大概有点突然,一开口差点叫成“老白毛”了,到是人很机灵,中途竟改了口了。因此,热情中又显得有些局促。

    “老白毛”丝毫也不掩饰地接过话茬:“老白毛,啊,老杨你也在这?”

    杨宁很不好意思,有些语无伦次地说:“在这,老局长,骑车来,五十多里,那么多坎子,不好走吧!”

    “是有点累,嘿嘿!不过比自行车比赛轻松多了!”“老白毛”很和气的说道。

    这时草棚里又出来了几个人“老白毛”都不认识。杨宁连忙介绍道:“这是公社周主任。”指的是一个矮胖矮胖的,剃着平顶头,约莫三十多岁的人。

    “老局长,辛苦了。”周主任热情地伸出双手。

    “好,好,年轻有为呀。”“老白毛”也伸过一只手去。他知道这是才由团委书记提拔上来的周强。

    “这是轮窑厂的余厂长。”杨宁又指着一个黑黑的,中等个子,四十来岁,生着一对圆眼睛的汉子。

    “噢!”“老白毛很感兴趣的说:“叫什么?”

    “余广开,老局长。”余广开有点拘束地说。

    “仁、宏、广、深。”“老白毛”搬着指头,快活地说道:“我仁字辈,还是你爹爹(爷爷)哩,啊!”然后,又是摸了摸光光的头顶,很是高兴的样子。

    坐在门口的几个青年人立刻被引笑了。

    “是爹爹嘛!”余广开顿时红了脸,瞅了他们一眼。

    杨宁接着又介绍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副厂长和一个还不上三十岁的会计。然后,召呼着“老白毛”进到草棚的里间去。

    “老白毛”不客气的领头走进草棚。草棚里面的光线不错,有两间房子大小的地方,碎砖头铺的地面,一张长桌放在中央;南面用木条钉的一个床铺,草露在外面,被子、床单什么的乌七八糟的很脏;西面放着几垛筐子、铁锤等东西,都是随拿随放的,很零乱。

    “老白毛”掏出“旅行杯”其实就是只药瓶子,余广开给冲上了开水,他就在长桌边的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周主任!”他对站在对面正在和杨宁咬耳朵边的周主任叫到:“刚才你们是不是在谈什么事,你们谈吧,我坐一会不防的”

    “呵,没什么大事,老局长。”周主任连忙偏过头来。

    “老局长,这样吧”杨宁接茬说:“刚才我正在给周主任汇报建厂的事情。您来了,可是对我们一大鼓励,老局长还是请周主任给您汇报吧。”说完,他的眼睛自然的向“老白毛”和周主任看看,就又过去和余广开嘀咕了几句。余广开出去了,他们这才各自找到坐位坐下来了。

    周主任翻了翻小本子,看看“老白毛”说:“老局长,我就简单的给您汇报一下,然后,还是请老局长给予指示。”

    “老白毛”微微点点头,表示同意,就习惯的掏出小本子,再喝一口茶,拎紧盖子,眯缝起眼睛,等着对方说话。

    周主任年轻,在“老白毛”面前是晚辈,很是敬重的样子。但他必定是有些文化的人,尤其是还没形成官僚作风的那一套,说话没有那些哼哈,这个,那个的,很是干脆利落,充分显示出新一代干部的朝气与聪慧,只是欠缺些成熟的思考。他说:“金光轮窑厂是一九七九年七月申请,经县委批准筹建的。开始招工二百人,每人带资三百元,共集资六万元,银行贷款五万元,共计十一万元。按计划一坐十八门轮窑的造价最低也要十八万元,尚缺七万元。我们又从社直各单位筹集了二万元,还缺五万元。现在呢,是竖起了烟囱,打好了窑基,安装好了机器。但,窑体未建,实际缺资金五万元。”

    周主任几乎是一口气说完这么一大串数字,一个节巴都没打,就象早就背熟在他的心里了。然后,才用舌头润了一下嘴唇,看了一眼“老白毛,”又说:“老局长,这是清单。”又随手翻到第二页,并双手递给“老白毛”接着说:“这就是我们刚才正在研究的事,我们实在没办法了,正准备向您和县委报告哩,你要不来,明天我们就去找您了。”

    “老白毛”一眼就看见那五万元的字样“又是要贷款!”心里想,但他没有作声,他从来听汇报都是认真仔细的,不会听一说一,更不会随意表态,何况这也不是他这个局长能现场解决的问题呀。他还是微笑着,却又在无意中轻轻的摇了摇头,这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杨宁是以聪明闻名于金光公社的,他似乎看出了“老白毛”的意思了,眼睛眨了眨,说:“老局长来一趟不容易,我们先不忙谈轮窑厂的事,还是将全社的企业情况汇报一下吧。老局长虽然都知道,我们详细汇报一下,也好让老局长更清楚的掌握呀。”

    周主任当然同意,只是有点不好意思的的说:“老局长跑这么远,还没休息”

    全县这么大,企业繁多,涉及的面又广。“老白毛”是搞农村企业的局长,每次下乡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不可能想走就走。成天埋头为省地县各级、各部门提供材料、汇报,就忙得不可开交。他是一把手,似乎什么事没有一把手都不能办。没办法,每天大好的时光都只能被文件、报表,还有复杂的人际关系无情地吞噬了。现在既然来了,岂有不想多听的道理!他连忙说:“不累,不累,我很想知道一些新情况呀!”

    周主任也就说了。主要内容是编者按 作者说:这是三十多年前写的,三十多年前的故事。也许现在再看这篇小说,有些落后于时代,作者只是用一种纯朴的语言,将一位爱百姓,对百姓负责的老局长描绘了出来。可是在编辑看来,这反而是一部对于时下某些社会现状的好的教材。 推荐,并与读者共勉。:全社企业五十五个,主要是粮油、食品、建材加工,还有建筑、饭店等企业。目前正在建的有轮窑厂和其它企业二十三个。这其中除了五个是和国营合资的,其余都是我们自筹资金兴建的。这些企业总需资金近四十万元,我们筹资二十万元,贷款五万元,现在仍有缺口五到十万元。到这个月为止,除轮窑以外,有一大半都已建成了,要是轮窑能如期投产,估计今年产值能达到五百万元。

    周主任又是一口气说完。虽然翻开了小本子,根本没看,但在说完后还是很认真的合上小本子。脸上现出一丝激动的红晕,两只捷毛很深的眼睛热乎乎的看着“老白毛”又说:“缺少这些资金,我们党委多次研究过解决的办法,本想再从企业拉点,但各企业目前都要发展生产,不好办。另外,我们也曾想从群众中再集点,可是春耕在即,怕影响了群众的生产情绪,也就不好再考虑了。现在我们初步有个打算,就是保轮窑丢其它。因为轮窑投资虽大些,但效益也大。再者,群众都在等着砖盖房子哩。农村是一个很广阔的销售市场。当然,能源可能有点紧张,不过不怕,我们早已派人出去了,多花点钱,还是能够解决的。”

    周主任说着停顿了一会,看看“老白毛”“老白毛”静静地听着,默默地记着,没有一点别的表示。周主任继续说:“目前的问题是保轮窑,我们也保不了了,真的是拿不出一分钱了,所以老局长,我们只好向上级伸手了。”

    通过周主任这么一说“老白毛”那经常是绽开的眉头,开始耸动了,虽然他手里的笔还在本子上写着,还是微微的笑着,已基本知道了金光轮窑厂为什么九个月还没建成的主要原因了。金光公社在发展这个问题上出毛病了,但根源是什么?还没能彻底认准,终穷还缺少佐证,他在思考着

    杨宁等周主任说完,见“老白毛”放下手中的笔,又端起茶杯,一边眨着眼睛,一边大口大口地喝着早已凉了的茶。他似乎看出了什么,说:“老局长,您是知道的,我们这里过去可是一片荒岗呀,地薄,叫‘天晴硬似铜,下雨一泡浓’!又是全县有名的‘西伯利亚’,交通不便。现在我们的企业能发展到这样的规模,首先是各级党委领导的好,其次是我们广大干群努力的结果呀。虽然离上级的要求还差得很远,可我们有信心,有决心,一定会不负上级的期望。现在要是把大轮窑建起来了,那我们的面貌就真的不一样了。老局长,您可得给我们撑腰啊!”“老白毛”那双和霭而又睿智的眼睛,虽然还是不停地眨着,但那光线却已形成了一个焦点,象一台精密的激光扫描仪,把每个人的情态,都摄入了脑海,录进记忆的仓库里了。他似乎在分析事物的变化过程中找到了物象变化后面的东西,他笑了。

    “腰要撑,用什么撑呢,木头?竹子?都不行,噢,对了,患腰病的是用铁圈撑着的,哈哈!”等杨宁说完“老白毛”不知怎的,想开个玩笑,就这么随口一说。具体是什么意思,并没有多想。

    “啊,对!”满屋子的人都有些莫名其妙,还是杨宁能调动气氛,也是半认真半开玩笑的说:“老局长,就等您用铁圈来撑我们哩?”“老白毛”哈哈地笑出了声来。今天以来,还是第一次这么笑哩。他觉得杨宁真是聪明。

    (四)

    中午饭安排在饭店吃。

    饭店坐落在一条小街的东头,离窑厂不远,是新盖的砖瓦房,两扇红漆木门,绿色的玻璃瓦水帘,一块白牌子上红漆隶书“金光饭店”光鲜显眼。里面一头是伙房,一头是餐厅,可惜的是餐厅里两三间房的地方,只有三张破旧得一碰两边歪的方桌和横七竖八的几条长板橙,空当当的。还有个后门通向后院,门只是一个豁口,用张草帘挂着。门里门外相衬,显得非常的不协调。

    “老白毛”和周主任、杨宁、余广开等几个人进到饭店里,余广开又出去了,副厂长和会计也跟着出去了,周主任和杨宁继续嘀咕着。“老白毛”无事便捧着个茶杯在餐厅里东瞅瞅,西望望,一会点点头,一会摇摇头,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瞅完餐厅了,又进了伙房,炊事员们见他进来,一个个头也不抬地忙活着,看起来象没人事似的,实际上都有些紧张“得、得”地切菜声不连贯了,滋滋地炸油声也时大时小了。可能觉得这“老白毛”有点奇怪,都不时地瞥他两眼。

    “老白毛”站在那位矮胖胖的正在砍肉的师傅边上,有滋有味的看着他砍骨头,可是看着看着他急了。因为那块骨头老是砍不开,刀举得老高,砍下去一个印都没有,胖子的脸上流汗了。“老白毛”这才注意他的刀,哎哟,这是什么刀呀,比巴掌大不了多少,黑色的,细木把。“你的家伙不得劲嘛!”“老白毛”笑道。本来有点拘束的胖子却被“老白毛”一句话说乐了,他看一眼“老白毛”说:“你看这案板,才带劲哩!”这是什么案板呀,两片薄薄的木板钉在两个木叉上,一歪一扭的,象个豆腐架。

    “哎哟,再节约,案板还是要的,刀就更不能省嘛!”“老白毛”说。胖子眼皮一翻:“没三个钱蹭痒!”

    “生意怎么样啊?”“老白毛”问。

    “不错呀,就是收不来钱,再过几天恐怕得关门了哟!”

    这边“老白毛”和胖子闲聊着,那边正嘀咕的周主任和杨宁停止了,杨宁瞅瞅那几条长板橙,就走出去不知从哪搬来一把靠背椅子。当然,这是为“老白毛”准备的。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老白毛”亲自端着一碟菜出来了,并且不客气的坐到那把椅子上,接着其它菜陆续都来了,有煮鲜鱼、莴苣炒肉丝、油炸红虾、卤鸡、糖醋排骨、黄豆烧仔鸡、还有猪肝汤。酒是两瓶玉液。

    “老局长。听说您喜欢喝两杯?”杨宁热情的说。

    “对!喜欢喝!”“老白毛”笑着伸出三个指头:“喜欢喝三杯,不是两杯!”

    他这么一说到底起了什么作用?不知道,但别人敬他酒,前两杯是不推不让地都喝了,到第三杯了,每次只是慢慢的抿一口。见他如此,别人也就不好说什么,一切随他了。但他对别人的划拳、敲杠,也很感兴趣,自己不参加,却喜欢看热闹,吃菜自然也是不客气的。

    吃过饭,年轻的店姑娘收完碗筷,抹尽桌面。“老白毛”掏出不知是什么时候就卷好了的钞票,放到桌面上,说“总计饭菜酒二十四块零八分。公平合理,不准谁多占,也不许谁少付,来每人三块四角四分,三两粮票。我这缺二分,没零的,余广开贴上,因为你是东家。广开你当一下收款员吧!”

    “老局长,您?”杨宁这一下可真是突编者按 作者说:这是三十多年前写的,三十多年前的故事。也许现在再看这篇小说,有些落后于时代,作者只是用一种纯朴的语言,将一位爱百姓,对百姓负责的老局长描绘了出来。可是在编辑看来,这反而是一部对于时下某些社会现状的好的教材。 推荐,并与读者共勉。然了,眼睛睁得像铃铛似的,不知说什么好了!

    “老局长,这”周主任则是红了脸。

    “哈,不要这个,那个的,这钱是我老伴发的,不交了,回家不好交差呀,啊!”“老白毛”说着就第一个离开了桌子,向外走去。

    (五)

    时针才指到第六个点上,天就黑了。“老白毛”靠在公社招待所的小床上,眼睛看着十五瓦的小灯炮,回忆着下午看过的几个企业,总的感觉不错,职工们对中央政策的理解还是很积极的,对发展企业的热情很高,有改变农村面貌的愿望和要求。轮窑厂虽然用去十几万元,但没有多少浪费,一百多名职工,上班七个月来,未领一分钱的工资,还从家里带轻便的工具上工。全厂除了厂房就是草棚,既是仓库,又是办公室,还是临时住所。这不是节约到家了么!“老白毛”甚至有些感动了。

    当然,问题也不少,首先是缺乏经验,再就是缺钱。一想到这里“老白毛”的眼前便再现了那胖子的刀、案板和那空洞洞的饭店。

    “老白毛”不由地眨了眨眼睛,好象要驱散那掩在微弱的泛红的灯光里的各种影子。他站起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早已冰凉的茶水,心里顿时凉丝丝的,浑身都觉得发冷,并且控制不住的一颤,象是撒尿后的那种颤抖一样。

    “是的,要是给他们贷上一笔钱,凭他们的这种精神,所有的企业都会转起来的。”“老白毛”这样想道:“可这钱目前全县都在发展企业,大家都缺钱。他一个局长手头别说没钱,就是有钱,能有多少,能分得过来吗?”

    “老白毛”将茶杯放到窗下的小桌子上,手使劲地挠着光光的头顶。他的心已经由凉丝丝的变成乱糟糟的了,一时还真的想不到用什么办法来解决当前的难题。他不由自主叹了口气,好象当了几十年的这个长,那个长的,都很顺利,可这会真是山穷水尽了。

    不过“老白毛”是从来不在困难面前屈服的人。他突然转过身来甩了甩手,象才醒来似的,伸了个懒腰。他要出门去,到群众中去,这是他的老习惯了。

    (六)

    “老白毛”刚一拉开门,却见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就站着一个要进来又不敢敲门,正在举棋不定的人,手里还拎着什么东西。就着微弱的灯光“老白毛”才认出是余广开。“啊,余厂长,进来,进来!”“老白毛”客气的将余广开让进屋。

    余广开则有点别扭地叫道:“老局长,老爹爹。”脚往门里走,眼睛却又象怕人发觉似的,瞅瞅身后。那张黑乎乎的,憨厚的脸竟然象新娘似的通红,而且不敢正视他的老爹爹。

    “老白毛”见过很多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土的、洋的,还从来没见过象他这般模样的,他不觉地笑了。

    这一笑,余广开更别扭了,不知道是坐好,还是站着好。于是,手里拎着的东西,也不知道是放好,还是不放好。象是偷来的,脸憋的更红了,象一块火中的铁片。两只圆圆的眼睛象失了控制似的乱瞅,仿佛他进来是为了寻找什么东西,而又是受了别人之托,不好启齿,却又必须说。一付难堪、胆怯的模样。

    “老爹爹,噢,老局长,我来”他大概是实在憋不住了,终于慌里慌张地说。却又象是说的不对路,中途停下了,两只眼睛更是惊恐地看看“老白毛”又看看手中的东西。

    “老白毛”一来就看出,他是个实在老实不过的人,叫他往东,绝对不会朝西。于是“老白毛”和蔼的,但却以他那贯有的开玩笑似的语气说道:“呵呵,给我送什么好东西来了,放在那吧,坐,我们叙叙。喝茶吗?嗯,农村晚上大多喝稀的,没本钱喝茶的,啊!”这么一说还真灵,特别是后一句,使余广开自然轻松了,象去掉了背上的“十字架”他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东西,摸摸可能还有些发烧的脸皮,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眼睛还一时不移地看着“老白毛”似乎那张脸就是一支晴雨表。

    “广开就住在街上吧?”“老白毛”问道。

    “  金光大队,离集上只有三里路,老爹爹。”

    “家里有多少人生活?”

    “七个。”

    “包了几亩地?”

    “我们这里地多,包了十几亩。”

    “劳力忙过来吗?”

    “忙不过来。”

    他俩说这样一问一答着。突然,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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