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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哥拿着她的数据表边改边说,小鬼啊,做的很差啊!不过可以给你个b-。她正要走时,发哥把她袖子一拉说,别急着走,我给你看组更差的数据!发哥拿过她男友的数据大大的画了一个叉,评了一个鲜红的“d”然后将报告丢给她男友。

    另一个学姐说,一次做双电源实验时,她没做出来,便随便抄了一组数据交了上去,结果被发哥看见了,发哥说,小鬼呀,你看你们都学到了些什么哦?就走了,突然又回头捂着嘴笑嘻嘻地说,你们学会了骗老师

    一位师兄深有感触地说,发哥是个奇迹,算得上21世纪物理实验终结者。以治学严谨、态度严厉著称,等你们开始做物理实验时,肯定你们也会认识他的。做实验没碰到过他,是你的遗憾;碰到过两次以上,那是你运气不好。还有,记得做他的实验时,一定不要抄袭别人的数据,不然发哥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对于这样一位众说纷纭的怪异老师,我从心底就有些发憷。大二下,物理实验是必修课。我们都惧怕发哥,网上预约实验时,全宿舍能够一夜不睡等着预约系统开放,然后迅速地选择发哥以外的指导老师。当全部预约完成时,我们如释重负,弹冠相庆,总算避开了发哥。不曾想,乐极生悲,我很快发现我的第一个实验居然与主修课有冲突,不得不退选,当我忐忑地重新预约时,发现除了发哥外,其它指导老师都满额了,无奈之下,我心不甘情不愿地选择了发哥。

    就在我惶惶不可终日想象在实验室被发哥“蹂躏”的时候,风却安慰我说,他主动选了发哥的实验。我很诧异,问他,你没有听说发哥的传闻吗?不怕发哥吗?风神秘地说,我听了很多,不但不怕发哥,还对发哥产生了强烈的好奇感,直觉告诉我,这样的老师很对我的胃口,我很想早点一睹发哥风采。

    我一阵狂汗,看到风一幅很自信的样子,我无话可说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就开始提前搜索已经做过发哥实验同学的数据,一个实验室十几台仪器,也就是十几组数据,我不屈不挠地搜集到了一半,不过成绩都不高,做过实验的说,在发哥看来,似乎没有标准答案,他总能找出一些错误出来。这更加增添了我的惶恐,我暗中准备,期望从中寻找规律,以防实验做不出来现场应急。我也劝过风提前准备,他不以为然地说,早已预习了实验指导书,那个迈氏干涉仪实验的原理已经烂熟于胸,他现在是万事俱备,就欠“东风”了。

    做实验是周二的晚上,我六点半就和风就去实验室。我俩选择早去,心情是不一样的:我是因为紧张,风是因为急切。去的时候,实验室门还没打开,但一同预约做实验的学生都提前到了,我看到大家脸上都写着紧张不安——当然风除外。一刻钟后,传说中的发哥大摇大摆地走入我们的视线。

    现实中的发哥四十多岁的男人,个子不高,一脸的苦色,一双眼睛骨碌转过不停,就像个侦探。发哥的头发并不长,但是很讲究,梳的光亮整齐,再加上他叼烟的样子,很有点像“赌神”周润发的发型,也许这就是发哥桌号的来历?

    发哥先用板书讲解实验原理。我也提前预习了,但没想到发哥完全不按照书上来,甚至与书中写的相左,我方寸大乱,原本少得可怜的知识储备根本经不起折腾。印象中,发哥思维跳跃很快,感觉说话没有逻辑性,我听得迷迷糊糊。还记得,当时发哥讲课的样子很陶醉,在半尺讲台上飘来恍去,完全沉浸在他的世界里面,用粉笔写字时的动作很夸张,声音也是忽高忽低,有点像看恐怖片。

    发哥用了将近一个小时讲完原理,接下来我们便开始独立做实验了,发哥则坐在讲台上埋头干着什么。动手能力向来很差的我,当然是一无所知,只能按照黑板上的步骤做做样子,心里暗暗计算着这一组实验数据应该如何填写。

    我抬头偷偷看了看风,他埋头测实验数据。只见他时而看看书,时而翻翻笔记,时而在报告上填写什么数据,半个小时后,风就收拾工具离开了实验席,向发哥交数据。发哥显然没有预料这么快就有人完成了实验,拿起风的预习报告看了起来,只一会,就听见发哥说,小鬼,你知道这个实验的原理吗?

    风很流利地说起了实验原理,但我听得出,他说的那是教科书上的叙述。

    发哥叹息地说,小鬼啊,你给所谓的教科书祸害了!

    风不满地说,我相信教科书!

    发哥一下将报告扔到门外,说,小鬼,刚开始讲实验我就说过了,书上错了,错了!你就是不信!你看看你做出来的是什么数据?一塌糊涂啊!

    风不服气,大声说,教科书怎么可能错了?我看是你错了!

    发哥站起来激动地说,小鬼,教科书怎么就不可能出错?!我告诉你,你们手上那本指导书就是胡说八道!迈氏干涉仪是熊老师我的强项,你到全国去打探打探,实验我都做了几十年,那帮编书的为了评个职称就糊弄出版社出版,里面的错误漏洞百出,熊老师我瞧不起那帮不学无术的骗子,也瞧不起那些书呆子!

    最后,发哥一气之下硬是让风出去,风出去的时候是一脸的怒气与不服。

    风这么一闹腾,我们大家都不敢交数据了。一直熬到九点,实验室要关灯了,大家才忐忑不安地交差。我排在最后,听到发哥边批改成绩边数落前面的学生。

    小鬼们啊!你们这也叫实验预习报告?糟糕,太糟糕。

    现在的大学生,真差!不会看书,就只会抄,说难听点,连抄都不会,我黑板上写的是给谁看的,后面贴的是给谁看的。哎,都成给我自己看的了!

    大家一个个灰头土脸地被骂走了,我怀揣着一只兔子将报告和数据递给紧锁着眉头的发哥,发哥扫了一下,抬起头看着我说,小鬼,你也是照书上来的吧?跟你们说过了,书上都是错的,都按黑板和我说的来,你一看书就错。

    我满脸红霞,汗水顺着脊背下流。

    紧接着发哥又说了一句很玄乎的话,我至今都没有吃透:当然,你也不能全听我的,有时候,我说对的,那都是错的;说错的,那就是对的

    我一直不敢抬头看发哥,只是盯着他那支拿笔的手,最后,在我的报告上写了一个大大的c字,还在右上角写了一横,将报告扔给我,我赶紧跑出。

    那一夜,我做了一个噩梦,梦中老是出现发哥那双阴险而邪恶的眼睛。

    不过,后来我再也没有遇到过发哥。其它的实验全部是别的老师指导的,当然老师们都很和蔼,手把手地教,不少是我自己做出来的,当然也有些是蒙混过关编造出来的,反正操作成绩除了发哥给我的c-外,其它基本上是b+以上。

    风则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一次又一次地预约发哥的实验,与发哥理论,结果一次又一次地被发哥将预习报告扔了出去。我劝风妥协、忍让,风不听,依然我行我素,几次都在实验室吵起来了,最后发哥忍无可忍,直接发飙了:小鬼,你应该为自己庆幸,遇到的不是年轻的熊老师,否则我早就给你几个耳光了!你也不用再预约了,这次我给你d-,姑且算你通过了吧,以后不要再来烦我了!

    关于这件事,我一直搞不懂风究竟是怎么想的,但风每次看起来都很高兴,他说,跟发哥理论,感觉很刺激,如果有机会,还要跟发哥好好谈谈

    风和发哥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好多人都知道了,成为大家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有人好奇,有人叹息,有人猜疑,有人说风真爷们,也有人说风是个怪人,还有人说风是为了出风头反正是褒贬不一。更有好事者专门向我打探风此举的真实意图,里面蕴含着什么动机或者说玄机?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一个也答不上来。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问自己。

    六

    大学里面总有很多新奇的事情,风很快就淡出了大家谈论的焦点。不久,我们就踩过大二的尾巴进入大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我们几乎将发哥忘记的时候,另一个熊老师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并不可避免地风发生着莫大冲突。

    和熊长发没有长头发一样,熊长手的手也不是很长。其实,在我老家,说一个人长手,是在骂这个人是“小偷”这是个贬义词。为什么要叫长手,我想破头脑想出一个自认为很合理的解释,那就是手长的人有帝王命。三国时期的刘备手长及膝,有人分析他当年假意摔阿斗其实演戏给赵子龙看,既然手都能到膝盖,当然不会真的摔坏了阿斗,这样做只是为了笼络人心。当然,帝国时代一去不复返,如今还给孩子取名长手(谐音长寿),大概期望孩子能有福命吧。

    不过熊长手没有福命。有人说,他天资聪明,大学就考上了某名牌大学,后在中科院攻读物理学研究生,在那个大学生凤毛麟角的时代,他能考上知名大学的研究生,可想而知的确有真才实学,按说他应该前程锦绣。不过后来,他分到了一家国有大型企业任技术员,一项国际领先的高端科研项目成功研发,作为主要研发人员的他却被挤出了荣誉圈,上台领奖成了别人,他只是给领导做嫁衣。原本属于自己的荣耀被那些鸟事情没干的领导抢走了,几年来的心血白费,他非常生气,不断地上访、写匿名举报信,结果官官相卫,没有人理会他。后来他在网上写博客,揭露真相,网址很快就被封杀了,不久就被劝离出了那家大单位。为了养家糊口,他只能委屈地选择到我们这所偏远的大学任教,一待就是一辈子。

    熊长手凭借自己渊博的学识,成为学校最早一批通过的教授。和现在那些水分很重、鱼目混珠的“教授”相比,他那个“教授”应该是货真价实的了。因为专业功底扎实,他开始将理论知识用入实际生产之中,推出了不少适用的技术系列,帮助解决了大批困扰企业的产难题,一时间,他声名鹊起,从西北到东北,从沿海到内地,不少大企业慕名前来斥重金找他解难题,因而他的项目不断,财源滚滚。据他的研究生说,他每年的项目费用都在几百万以上,而且是一个人单干,所以,他也是学校最有钱的一个老师,早在几十年前就买了奥迪轿车。

    熊长手出手很大气,据说他会跟他的每名研究生讲,谁也不许出去勤工俭学丢人现眼,每个月他都会额外给研究生发工资,这钱是他私人出资。读他的研究生,基本上相当于一个小白领,一年除去生活消费,还能赚取一笔可观的钱。这当然太具有诱惑力了,但是却没有多少人愿意报考的他的研究生。

    准确地说,是一般人不敢报考他的研究生。

    如果用“怪异”来形容熊长发的话,那么熊长手则完全可以用得上“暴躁”熊长发整天拉耸着一张苦瓜脸,熊长发的脸上则成天写满苦大仇深。熊长手很少笑,整天紧锁着眉头,一脸的阴沉。更为可怕的是,他发起脾气来,对学生是又打又骂。我们班主任曾在班会上跟我们通气说,熊老师年轻时,一次学生上课迟到,他直接将两个小伙子提起来扔在教室外面。即便是他的同事,他也经常与他们发生摩擦,骂人乃至打架的事情都有发生,不少老师都是对其避让三分。

    关于熊长手的故事,我也听到了一箩筐。

    说是有一次,学校开教职工大会,校长专车走在前面,其它开车的教职工自觉地减速跟在后面。熊长手看不惯那些趋炎附势、专横霸道的行为,不耐烦地一脚油门,超过前面的车辆,直接窜过校长的专车,超车的时候,还跟校长专车亲密接吻,把对方的车牌都撞掉了,据说为此事学校专门下红头文件处理过。

    还有一次影响更恶劣。说是熊长手晚上加班回小区,门卫按照学校要求查证件,他不给门卫看,门卫不让进,他一气之下直接闯断栏杆冲进去,末了,还当着门卫的面骂了一句:你这个狗东西!第二天,事情闹大了,学校所有的门卫为了找回尊严集体罢工,聚集在学院教学楼前,堵住了所有师生的进出,门卫说,必须交出骂人者讨回一个说法!最后校长亲自出面协调,才摆平这场影响极坏的闹剧。当然,熊长手受到到了学校严厉的处罚。据说,因为这事,校长在当年的教代会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毫不留情面地指出:我校现在个别教师修养不够,道德缺乏,连起码的师德都没有,这对我们的教师队伍管理敲响了警钟

    当然,上述传闻都是道听途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无法确定,但是有一点我可以确定,当熊长手的研究生应该不是一般的人!

    而且,我更加确定,熊长手和熊长发一样,本性都是善良的,只不过都曾遭受过重大的人生打击,给他们的心灵造成伤害,所以他们的性格给人的感觉是那么的怪癖,对此,我觉得我们应该理智对待,不应该添油加醋,枉加评断。

    风也同意我的看法,他说他对这个熊老师一样充满了强烈的好奇心。

    我心里一咯噔,心想,风可能又要有非常规之举了!

    第一堂课,班里全部到齐了,连那些旷课、逃课的都从网吧回来了,大家到的很早,没有人敢迟到,依然是我和风坐前排,其他人尽量往角落和后排坐。上课铃声响起,教室里一片肃静。在大家各怀心思的目光中,熊长手走进教室。和熊长发相比,熊长手显得更老一些,脸上的皱纹很深,看着有些让人害怕,也许是内心一直不如意吧。第一节课才上了十分钟,通宵网游的张大海睡着了,被熊长手一个粉笔扔过去,准确地命中头部,随之是嘭地一声脆响,我们能感觉这声音后面的力度,然后张大海呲牙咧嘴在迷糊中就莫名其妙被熊长手请出教室。

    熊长手就不讲课了,开始在教室里骂起来了,不想学的跟我滚出去!你们一个个想的是什么,我熊老师一清二楚,你们不就是想要学分吗?不就是想混个毕业证吗?你们谁有胆量直接站起来,我现在给你学分,你以后不用来上课了!

    当然没有人敢站起来。

    熊长手接着骂道,熊老师我这辈子最痛恨那些弄虚作假的鬼,那些投机取巧的鬼。如果这是个乱世,天下大乱,你们可以不用学习,都去造反如果不是,你们就要踏踏实实地学习,老老实实的做人,认认真真做事做人要诚实,要踏厚道,不要飘,不要成天想着弄一些虚假的东西去迷惑人、去整人,我们也不是傻子,你在做,天在看,总有一天要遭报应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谁能听得出来,他这是话里有话,是指桑骂槐。一直骂道下课,他才罢休。

    从那以后,没有人敢上课睡觉了,大家更老实了。但即便如此,熊长手依然每节课都要骂上几句,骂大家死气沉沉,骂大家不做笔记,骂有人做小动作,骂给他安排了太多课时,骂学生给他做的多媒体错误百出,骂交上去的作业错得看不下去,他还会骂天气热,骂学校不给装空调反正一切皆是骂点。

    骂得最凶的一次是骂风。当时,教育部组织专家正在学校进行教学本科评估,每节课都要求教师签字,班里的负责人不敢找熊长手,就委托风去找他签字。由于上堂课熊长手有事提前下课了,没有来得及签名,负责人就自作主张模仿他的笔迹签了一个名。这堂课快要下课的时候,风拿着那张模仿他字迹的签到表让他签字,他看见了上堂课的模仿笔迹,登时声色俱厉地咆哮起来,指着风的鼻子大骂起来,骂风就是一个小鬼,企图陷害他,好让学校那些大鬼抓到他的把柄,给他红头处分他完全不听风的解释,一直骂了四十多分钟,估计骂累了才下课,还让风去他办公室,写检讨,写保证风后来说,折腾了他一整晚上!

    我为风感到不平,本来想安慰他一下,不曾想风却说,通过最近的相处,他一点也不怪熊长手,反而觉得他很可爱,他有学识,有能力,很是崇拜他。风甚至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毕业设计要选择熊长手,而且要报考熊长手的研究生!

    我警告风,他学识再渊博,能力再强,但脾气不好啊!你没听说,他的好多研究生最后都受不了他的打骂,最后都选择换导师了吗?

    风说,但也有那么一两个留下来的,留下来的都是精品!

    我继续劝道,即便留下来,那种高压环境也会给你心灵造成创伤的,还是不要冒这个风险了,学校那么多德艺双馨的导师,为什么不选他们呢?

    风肯定地说,我就选他了!

    我知道我无法说服这个冲动的白羊男,依风的个性,他认准的事情绝对不会改变主意。但不知怎么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害怕风这次会遭受更大的挫折。

    一切按照风的计划行事。大四上,他就主动要求跟熊长手做本科毕业设计。听风说,那段时间熊长手去新疆做项目了,一去就是三个月,根本无暇管他,从开题到最终答辩,都是风一个人自己弄的,等熊长手回来,风的论文基本定型了,交给他审核,他当场就把论文撕了,说风自始至终思想都是错误的。让风重头开始,那时离毕业答辩仅剩下一个月不到,风天天加班到深夜,整个重新做了一遍毕业设计,在熊长手的打骂声中,终于勉强算是过关。那段时间,风瘦了一圈。

    我心痛地问风,感觉怎么样?希望他能够迷途知返,不要固执地上熊长手的研究生,我始终认为,上熊长手的研究生就是一场赌博,太轻率,太冒险了!

    没想到风很乐观地说,他对熊长手越来越佩服了,他举了一个例子,他写了整整三天的毕业论文中英文摘要,五百多字被熊长手删得只剩下三个字!

    我生气的说,他也太不尊重你的劳动成果了吧?

    风却高兴地说,他很对我的胃口,更加坚定了我读他研究生的决心。

    我本来想劝他清醒一下,从熊长发事件中吸取一点教训,但话到嘴边,我忍住了,我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他的信心。他曾说过,我是他最好的异性朋友,也是唯一的异性朋友。虽然我不甘心承认这个一个身份,但是,既然他把我只当做朋友,我还是要对得起朋友这两个字的涵义,在不可能说服他的时候,就只能将自己的担忧埋藏起来,给他鼓励,给他信心,给他力量,给他祝愿

    考研成绩出来,风超出了国家线60多分,去北京的知名高校读研都是绰绰有余了,内心深处我为风感到可惜。但是,表面上,我还是要祝贺风,祝贺他终于如愿以偿地成为熊长手的研究生,祝愿他顺利地坚持到最后,笑到最后。

    其实,我也想读研的,我总觉得多读一点书不是坏事。我曾经幻想,我和风一起去北京读研,毕业后在北京留下来,找一份工作,然后可能的话,开始一场真正的生活但是,自从风决定读熊长手的研究生后,我这个美梦就彻底地破碎了。何况在那个犹豫的时候,我非常崇敬的学姐在毕业前告诉我,女孩子,还是不要读研了,毕竟以后都是要嫁人的,女人要现实,年纪一大面临着婚姻、孩子问题,在学校呆久了,青春和年龄都消耗了,实在是得不偿失

    所以,我终于痛下决心放弃读研的打算,虽然我内心深处一直渴望。

    伤感的毕业季终于来临了,我凭借优异的学业成绩以及出众的外表,在就业形势空前艰难的时候,还是找到了一家西北的小型国有企业。不管形势如何变化,共产党的天下,国企就是意味着金饭碗,虽然环境比理想中的要艰苦,但对于一个女孩子自说,应该感到知足了,因为我们班还有不少女生毕业等于失业。

    分别那天,风送我上车。在那种充斥离愁别绪的场合,我几乎就要流泪了。

    上车前,我真诚四说了一声:风,我要感谢苍天让我在大学遇到你。

    风笑着说,还是感谢缘分吧。

    在车要启动那一刻,我突然问风,你相信缘分吗?

    风说,当然。你不相信吗?

    我有些幽怨地说,我相信——缘聚缘散。

    七

    刚参加工作后,一下换到陌生的环境,我还不能适应,便时常跟风qq上联系,他说研一的生活跟大学差不多,没有想象中美好,熊长手出去做项目了,没有人约束他们。后来,我们的话题就少了,毕竟学校生活离我越来越远,而我所处的社会生活是一直生活在象牙塔的风所不能理解的。再后来,我也有我新的生活圈子和生活环境了,生活日益丰盈起来,上网也就少了。慢慢地,我换了手机号码,换了邮箱,换了qq(原来的qq被盗了),换了以前的许多通讯方式,也在不知不觉中将风丢弃在了记忆的角落里面。

    直到三年之后的一个周末,我在职工食堂碰到了熊长手,才知道了风的近况。

    记得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季,西北风像刀子一样切割者西都市这座蜷缩在大西北的城市。在滴水成冰的天气里,我蜷缩在暖气房里看韩国肥皂剧。中午吃饭的时间到了,我不想跑出去受冻,方便面吃完了,就决定去宿舍楼下的职工小食堂凑合一顿。等我哈气顿脚地跑到小食堂,就遇到了三年没见的马大姐。马大姐是我一个班的好姐妹,那个时候正在热播蔡明主演的一部喜剧闲人马大姐,因为姓马,我们就随改口叫她马大姐了。其实,马大姐年龄比我们都小,而且也不如电视剧里的“马大姐”那么能说会道,相反地她有些安静,我总感觉她身上流淌一股淡淡地忧伤。三年过去了,尽管联系很少,但是她学生摸样还是没什么变化,跟三年前一样青涩。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她却半天没认出我。她说我变化太大了,越来越时尚了,越来越高贵了,简直跟明星一样!

    就在我俩寒暄的时候,熊长手走进来了。依然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脸,马大姐说她现在是熊长手的研究生了。原来毕业时,因为找不到工作,马大姐就考研了,好不容易考上了,却没有那个导师愿意要,现在的导师都被学生背地里喊“老板”意思就是说,研究生是跟着导师的打工仔,导师呢,到企业接私活,美其名曰搞科研。既然是打工,当然都希望是男生了,本来男生头脑转得快,天生能够承受高压脑力劳动,而且出差带着也方便,谁也不愿意带着一个女学生成天在外面转,即便没什么,也会被多事的人传出风言风语,影响导师家庭和睦。

    几个导师以各种理由推来推去,最终把马大姐推给了熊长手,因为只有他的研究生名额还没够。熊长手骂了一遭后,还是很不情愿地接受了委屈的马大姐。

    这次,熊长手到西都市我所在的企业做项目,人手不够,就把她也带出来了。因为他们要住上一段时间,单位就把他们安排在单身公寓楼。他们上午才来,而我宅在宿舍看了一天的电视剧,所以并不知道他们住这里了。马大姐说,中午他们去外面的餐馆吃饭,熊老师嫌卫生条件太差,一口都没吃,差点和饭店的管理员吵了起来,下午就直接来食堂吃饭了,想必这里卫生一点,不过却有点失望。

    我在马大姐的引荐下,和熊长手打了个招呼。熊长手显然不认识我了,得知我和马大姐同一级校友,而且就在他做项目那个单位工作,和我握了一下手。

    远道而来,即有好友,又有曾经的老师,我当然要略尽地主之谊,就很热情地邀请熊长手和马大姐还有一个熊长手的研究生——马大姐的师兄一起去外面吃饭。马大姐和那为黑瘦的师兄都看着熊长手,我知道他们不敢自作主张的。

    熊长手犹豫了半天,说,你的心意我领取了,要不就请我的两个研究生吃一顿算了,我就不去了。

    我说,您怎么说也是我的老师,没有您教授的那门专业课,可能我现在连工作都找不到了。虽说我现在毕业了,我们也算是校友了,在这里有缘分遇见,我以学生或者学妹的身份,请您吃一顿饭稍微回报一下师恩,这不过分吧?您怎么也得赏脸一起去了。再说了,您要是不去,他们俩即便去了也吃的不尽兴。

    可能是看到简陋的职工食堂根本没有合口味的饭菜,也或许没有找到回绝的合适理由,他就答应了,但是提了一个要求,饭店一定要卫生。

    我带他们三人去了小区附近的龙腾饭店吃私房菜。熊长手对饭店的卫生很满意,欣然入座,我趁着他们点菜的时候出去买了一瓶六年的西凤酒。然后我们一起边吃边聊。熊长手说,他牙齿上火了,就不喝酒了,以茶代酒和我们不停碰杯。那天晚上,我们吃得很尽兴,熊长手说他很高兴,他这么一个坏脾气、差口碑的人,居然有学生,还是女学生请他吃饭,太让他感到知足了。

    期间,我发现了他笑了至少三次!

    当然,谈话期间依然少不了他的骂声。他说,你们单位那些科研人员简直就是狗屁不懂,成天混日子。你看他们一个个大腹便便,脑满肠肥,心思根本就不在事业上,他们成天想着开豪车、吃美味、泡温泉,游山玩水,追求享乐,能研究出什么狗屁成果出来?试问一下,一个不学习、不研究、书都沾满灰尘的人,一个只晓得打官腔、说官话、邀功请赏的人,能搞出科研成绩吗?

    话题又转到他的研究生身上。我突然记起风当初读的就是他的研究生,按时间推论,现在应该是研三了吧,我正准备问风的情况,没想到还没张口,他就骂起研究生现状起来,说如今的研究生能力是越来越差,水平越来越低,什么活都拿不下来,基本的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都不具备,不仅如此,还经不起挫折,稍微打骂几句就受不了,就哭鼻子,就闹情绪,还有的,干脆逃跑了

    我听出了他话外之音。本来想问风的情况,但马大姐在桌下碰了我的脚,悄悄给我使眼色,示意让我不要问,我也就满腹的问号吞进肚子里。

    吃饱喝足,我准备去付钱,熊长手一把拦住我,说你刚工作,哪有你付账的道理,你不怪熊老师我当初对你们太严厉,太苛刻,我就很满足了!

    那顿饭钱,我到底没有付成。

    从龙腾饭店出来后,熊长手说他和那位男研究生在广场随便转换,让我和马大姐一起先回去。

    路上,马大姐说,熊老师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我能看出来,但我更关心另外一个问题。

    风风现在怎么样了?我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他呀!哎马大姐叹了一阵起才说,前不久,熊老师嫌风写的汇报项目报告数据不详实,加之本来就在火头上,就把风狠狠地骂了一顿,还扇了他一耳光。没想到风跳起来指着熊老师骂,我他妈受够你了,老子不跟你学了!我不读研了,行不行!然后甩门而去,第二天果真卷起了铺盖回家了。

    其实,熊老师很器重风,风走了后他气得一天没吃饭。熊老师对一个人骂得越狠,其实就越说明这个人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因为以前遭遇过重挫,他的表示方式可能让人接受不了,但是他内心深处其实很善良、很真诚的。就拿我说吧,他平时根本不管我,让我自生自灭,但是前不久的双选会,我找不到工作,哭起来了,他悄悄找他到以前的一个同学,企业里面主管招生的一个人事领导,央求将我签过去了。这些我都不知道,招生的那个人偷偷告诉我的,说熊老师为了我,破天荒找他说情的,还不让任何人知道。他说,这不像是他熊长手的风格。

    我听后心里一阵绞痛。平息了一下,我问道,风,现在干什么了呢?

    据说他肄业后在家重新考研的,准备报考北京的一所大学。

    后面马大姐跟我说什么,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二年初春,我就嫁给了追我很久的猪猪了。

    “虽然会经常忘了,我还依然爱着你”王菲那颇具有穿透力的声音传过来,把我拉回到到现实,我又一次情不自禁地热泪盈眶。

    小姐,您没事吧?

    服务员走过来问关切地问我。

    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了,连忙用手绢擦拭眼泪,挤出一个笑容,说,没事。

    我站起来,透明的玻璃窗外,我看到了我家那辆三菱越野车正慢慢从马路对面驶过来,我仿佛看到了猪猪和臭臭的脸。

    我快步出门。一阵凉风吹来,将头顶那团乌云吹散了。

    烟消云散,天空陡然间明亮了起来!

    ——2013年7月8人于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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